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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朝 番外(二十一)



湖边上的渔家,三少的人皆挨个问询过了,通报的人称,未有人发现女学生嘴里的那个渔民。

那里是信州大学附近的湖水,并不是渔民常走的路线,因离市场和渔家聚居的地方都太远,鲜少有人会从那里交货。

反倒是船夫当时行驶的方向,是长江的渡口。

她倒是很聪明。颜徵楠从学校里出来,步伐加快。长江上的船只,恨不得每一艘都挂着各色的外国旗帜,旨在不被洋人随意寻麻烦,也避免政府的检查,她想要去往那里,合情合理。

可此刻已经是下午了,中间耽搁了太久的时间。不晓得雪朝会否已经顺利地上了船,去往一个他不知道的城市或国度,三少有些焦躁地握了握拳头。

只要想追,便还有机会,只不过出了颜家的地界,便麻烦一些罢了。

颜徵楠心里镇定了一些,想要召集士官,去挨个搜查渔民。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却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到他面前,同他传消息,“三少爷,司令急着找你。”

三少的父亲从今天早上开始,便暗地明里的同他使了不少绊子,颜徵楠眉头皱了皱,决定先处理当下的事情,一面侧过身,要继续往前迈步,一面道,“告诉父亲,我有要事,一时赶不回去。”

可那小厮却一反常态地,执拗地拦住他,面色有些为难,“少爷,司令说了,无论如何,要现在见你。”

他父亲除了公务以外,并不是很喜欢常常同颜徵楠会面。曾有人说,孩子多一些的家庭,中间的那一个,便会少受一些关注。因生长子的时候,饱含了太多初为人父的喜悦与期待,对年龄最小的幼子,又难免怜爱他的弱小,而多一些关怀,反倒是中间的那一个,会忽略许多。

颜徵楠是一个省心的孩子,从各个层面上来说。在一个权力的主导者眼里,他是一个很好的下属,办事条理,公私分明。从一个父亲的角度,三少是个知道自己分寸和位置的二儿子,争取自己该争取的权力和光环,但在该让步的地方沉默隐去自己的存在感。

非常完美。连一场婚姻,也因他权衡了各方的利益,处理的很得体,于是其中暗含的私心,老司令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自认是个好的父亲,并没有对孩子到了苛刻的地步,也没有非要培养出什么没有感情的政治机器。当然,这也同他不愿意过分干涉的处事方式有关系,通常情况下,老司令只在关键的时候做一做调整,给足了年轻人的成长空间。

因此如果颜家的孩子能瞧得出来他的底线和边界,并能够把冲突和斗争维持在这个边界范围内,他愿意做一个宽容的掌权者。

三少到的时候,他父亲在看一幅丹青,察觉到三少到了门口,也没有抬头,只是说了声,“进来吧。”

纵然颜徵楠平日里总还是温润得体的,是最有耐性和善于为人处世的二儿子,大半天的调查和寻找,被他父亲的势力下了几个绊子之后,也已耗尽了他最后一丝耐心。他声音有一些平日里没有的锋利,省却了问候和寒暄,直截了当地切入,“父亲有什么事?雪朝出了事,我还要去处理。”

老司令却没有回答。

颜徵楠小的时候,还没有成为这样荣辱不惊的平和性子之前,他也是个会把不公平和痛楚喊出来的小孩子。当他发现弟兄几个在一起,吵吵闹闹,老司令总是会忽视他说的话,要么去询问大少爷的学业进度,要么会去哄还不怎么会说话,只是咿咿呀呀的小少爷,三少也会觉得困惑和不忿。

颜徵楠几次要问他爸爸问题,老司令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终于他不满地叫出来,跑到老司令的面前,怕他瞧不见似的,挥着自己的手,“爸爸,爸爸,我在同你说话!”

他父亲终于看向他,彼时他怀里还抱着那个有些爱动的小弟弟,年长的男子脸上有一些不认同和不耐烦,三少却没有被吓到,不满地仰起头,“为什么我每次同你说话,你都要装作没有听到呢?”

他还是个小孩子,委屈的时候,眼眶会红起来,要努力忍着,眼泪才不会往下掉,可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你明明都听到了。”

颜徵楠还记得那时候他父亲说,“徵楠,你是二儿子,要帮助哥哥,和保护弟弟,而不是总想要我听你讲话。”

那是他父亲理想中的家庭关系,不一定温情,也不定公平,但是会很省心,在管理家教上,设立这样看起来光明正大的框架,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三少自那天起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倒也不是什么和哥哥弟弟相处的方式,而是他想要父亲听见他的声音,需要付出更多的,更多的努力。

远胜于其他颜家的男孩子。

可是今日不同。他不明白老司令在阻挠什么,比起追回一个偷偷跑掉的少奶奶,坊间若流传起颜徵楠的新婚妻子,因家事投湖,才会更能中伤这个家族。三少在他父亲的沉默里,终于尖刻起来,“父亲,我的妻子还下落不明,我还要派人去寻……”

他父亲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里的不赞许,让颜徵楠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会问妈妈为什么自己是家里第二个男孩子,“就不能晚一些,或者早一些吗?为什么刚好是第二个呢……”

他的思绪偏离了一些,又飘回来,是他父亲终于开了口,“你要寻什么呢?我的人,学校的人,什么都没有打捞到。”

打捞,又是这个词,好像合雪朝已经不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颜徵楠面上闪过一丝迫切,“她不是自尽,只是跑走了,我已经查到了……”

他再次被他父亲打断,“我同合先生打电话了。”

老司令抬起头,看向他已经被愤怒和荒唐,夺去往日里冷静自制的二儿子,“我们想了想,也许可以立一个衣冠冢,或者别的,你知道,最近是汛期,打捞不到也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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