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刀疤宗师将欲投掷双斧,月雅一骑冲出军阵,朗声道:
“奉尊上之命,帝国儿郎皆要割一块肉,谓之荣耀”
如果折兰肃在场,大抵会暴跳如雷,头晕目眩。
“一击杀之”这四个字他嘱咐不知道多少遍,为什么不执行
可辇车里银发飘舞的老妇人,依旧被胜券在握蒙蔽了双眼。
“撒盐。”月雅勒住马缰,居高临下睥睨着深渊。
世间最狠的酷刑莫过于此。
顷刻,漫天飘荡的盐粒如柳絮纷飞,无数蛮卒朝深渊抛洒精盐,几乎堆砌八尺有余。
“哈哈哈哈哈”
顾长安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内心在疯癫大笑,他全身何止一千处伤口,当盐粒跟鲜血混杂,毛细血管在凝滞,七魂六魄都要颤抖。
下雪了。
暴雪来得更猛烈些吧,埋葬我孤独的灵魂,洗净民族的苦难。
“割肉”
冰冷的声音落下,一位悍卒率先跳进深渊。
顾长安意识模糊,他感受不到枪刃刺进大腿的痛苦,只是突然想起看过的雏鹰飞翔。
雏鹰在山巅坠落,绝望挣扎不甘啼鸣,即将粉身碎骨之际,它学着扑展翅膀,慢慢飞向山巅,甚至是更高的天穹。
没有死透之前,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是的,还有。
生命力的味道唤醒一头行将就木的嗜血猛兽。
顾长安艰难蠕动五指。
这株桃树,他在望楼每天都要看千遍万遍,仅凭意识就能感知它在何处。
手指触摸到树根,那是经由自己煞气养成的桃花,一念间便拔地而起。
轰隆隆
庞大的桃树连根拔起,树茎赫然是血色,在深渊震荡的一瞬间,准备割取战利品的蛮卒神魂出窍。
“躲”道士惊悚震撼,霎时将拂尘横亘胸前,紫团气罩护住心脉。
刀疤宗师只是犹豫那么一瞬间,茂盛桃瓣悉数张开,整株树朝他镇压而来,桃花剑再现江湖。
“不”双斧被枝桠裹挟缠绕,花瓣落在他周围,一缕缕剑气切进脖颈。
其实顾长安也忘了这株桃花是一件新世界的灵物,只是死前不想闭眼,便想起它。
随着桃花瓣朵朵枯萎,伴随枝头叉着一个双目圆瞪的头颅。
顾长安睁开疲惫痛苦的双眼,轻轻挪动手指:
“剑来。”
血剑在深渊跳跃,片刻直起坠落洞穿手臂。
那颗新鲜凝聚的火种堙灭,就像烈火中涅盘的凤凰,血雾又再度缭绕周身。
“撤”道士头皮炸裂,拂尘垫于脚底,整个人气机澎湃,御空八丈高疾驰。
“晚了。”
一次次出手消耗掉道士的内力,在面对新生的血剑,他无法像深渊里那个男人一样周而复始。
锵
满灌的血色剑气,无关恩仇,只是守护孤城。
道士背后一条灼烧的伤痕,紫色气机顷刻溃散,身形坠于地而焚,堂堂大宗师死后连白骨都在燃烧。
三人俱灭。
在墓窖般的死寂过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宛若死神从踏破地狱锁链,一步步吞噬天地。
“我想一死了之,你们不让。”
顾长安真正站立身子,悬停的桃花树席卷奔逃的蛮夷,他像血海里刚冒出来的血人般,一步一血印。
桃花树上挂头颅。
花瓣都枯萎凋零,每根枝桠都牵着一个头颅,分外阴森恐怖。
“不可能”
月九龄瘫软在辇车里,眼前的一幕让她从云巅坠入深渊,那个浑身流血的男人无异于深渊恶魔。
明明已经死了。
为什么不死
而身处中原半里疆土内的月雅则心脏骤停,她清晰感受到血气涌来,炽烈到切肤之痛,乃至攫取她恐惧的灵魂。
桃枝继续添头颅,密密麻麻像黄泉河的冥树,留头才过奈何桥。
“跑什么呢”
月雅耳畔传来寡淡的声音,她驾马不敢回头,可身子却被单手提起,那双清澈眼眸近在咫尺。
蛮卒陷入绝望、死亡、恐惧联结的失控中,岂会顾及被擒住的尊上孙女。
“我问你跑什么”顾长安血发飘舞,悬空掐住月雅脖颈,平静道:
“香味也难驱散你腋下难闻的膻气。”
望着煞气冲天的魔头,月雅绝望到窒息,像小女孩般颤抖出哭腔:
“你不是人”
“我早就不是人,我和孤城早是鬼了。”
顾长安低头一口咬在她的脖颈,啃食细腻薄嫩的一块肉,女子精致脸蛋被涌出的鲜亮血汁弄得模糊。
“还有眼睛。”
那双曼妙如今充斥恐惧的蓝色瞳孔,被两指深深挖出。
“谁敢后退,杀无赦”
“列阵迎敌”
辇车传来疯狂的嘶吼声,历经几十载风雨的帝国老巫婆,在无边恐惧中找回了勇气。
退了全完了。
还有七千多英勇悍卒,还没到穷途末路。
擂鼓声隆隆响彻,与漫天血雾汇聚成一场奇迹般的战曲,怪诞而又悲壮。
犹如无头苍蝇的逃卒遭遇辇车方向无情射手,前后都是死亡,唯有掉转身形迎向恐怖血人。
此刻再浑浑噩噩的蛮卒都知道,杀了汉奴才能生还,在万里孤城,从来没有投降这个选项。
他们想降,血人会接受吗
在如此血腥屠杀下,在恐慌蔓延中,蛮卒竟在短时间维持起秩序。
雕弓如满月,万箭齐发,铁骑隆隆冲向血人。
顾长安将昏厥的女子当做盾牌,一支支箭矢将其射成刺猬,没有眼球的血淋淋眼眶也嵌进利箭。
“小雅”
看着孙女坠落血沙里,月九龄锥心饮泣,唇边咬出血痕。
世上没有哪个人会对自己嫡孙的死亡无动于衷,何况还是她悉心栽培的继承人。
可掠过一阵痛苦的痉挛,她眼神坚硬且凶戾,在黄金兽像下挥舞双臂鼓舞军心。
左桃树头颅,右血色剑气。
顾长安就这样平静走进大军当中,他很讨厌伤口愈合,他很厌恶不知疲倦地杀伐,他甚至都害怕现在的自己。
可要守住这块疆土啊。
猩红埋葬的剑网笼罩,仅凭意志硬生生汇聚的蛮军,又因为剑气肆掠而溃散。
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麻木而机械的挥剑,桃花都凋零了,枝干连同上千头颅化作齑粉。
荒漠一双双蠕动的半截身躯在血红的霞光下弥漫着红色流光,荒蛮而又迷离怪异。
与无边无际的尸体融成了一片血的海洋。
而那个男人,矗立在血海中间,也许还有鲜血涌来,也许永远看不到尽头,可他亦如往常一般挥剑。
再挥剑。
仅此而已。
人间炼狱也比不过百里荒漠,从深渊爬起的那一刻开始,这座华夏民族的精神之城就已经守住了。
一万二出征大军,三个圣城调遣过来的大宗师,就这样星流云散。
月九龄怔怔凝望着滚滚东啸的狂风,一种彻骨的冰凉瞬间弥漫她的全身。
一切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仅剩不足一千轻装骑兵发疯似逃离炼狱屠宰场,崩溃的月九龄现在脑袋里只剩下最后的念头
跑。
她的丧钟已经敲响了。
可她不能死在汉奴手上,不能死在这座帝国坟场。
足足六十年岁月,她做过女王,也曾是让帝国闻风丧胆的老巫婆,她辉煌且荣耀的一生,就因为一张委任诏旨,彻底被屈辱和噩梦掩埋。
辇车跑得飞快,落后半炷香时间,竟超掉轻装骑兵,往远处无止尽狂奔。
顾长安驻剑而立,低头到处寻找,踩过奄奄一息的蛮夷,在尸体下面翻出几层血污的纛旗。
天地间只剩他还站着,天边飞来大群大群的乌鸦秃鹫,嘎嘎啾啾地起落盘旋。
顾长安小心翼翼擦掉纛旗上的脚印,连同杆子握在怀里,沉默得像一座雕塑。
“煌煌中原,天俾万国。”
他轻轻喊一声。
“煌煌中原,天俾万国”
“煌煌中原,天俾万国”
“煌煌中原,天俾万国”
城头响起老残妇孺竭尽全力的嘶吼,他们泪流满面,却又高亢激昂。
在这片血海中,在一万多具尸体里,孤城还没有沉沦。
秦木匠哽咽呼喊。
在神洲无人问津的地方,在孤悬西域的疆土上,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亲手缔造载入史册的奇迹。
华夏历史没人做到过的事情,这个孩子凭借一己之力,在中原长河里铸下最伟大的丰碑。
绝对不会被遗忘,中原民族迟早会接过他高举的火把。
没什么黑暗绝境比得过一人独对万军,当火把传进中原,由长安始,定会迎接黎明曙光。
豢养的骏马冲出城门,顾长安朝城头笑了笑,想上马却连力气都没有了。
结束杀戮状态,他疲倦到倒下就能沉睡几天,顾长安绑好绳套,驱使骏马将他拖行。
骏马奔袭,所过之处黄沙留下两道血污,大约二十里路,顾长安才松开绳子,将怀里纛旗插在黄沙。
“今今顾长安告慰先烈,昭示后代,已为神洲开疆拓土二十里。”
他的声音渐渐嘶哑,听上去那么凄苦,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在空旷荒野,顾长安终于能好好休息,他倒在纛旗下,狂风漫卷的风沙很快将他掩埋。
睡梦里,顾长安念起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话。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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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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