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勇初得知顾听南独身离京回了北地的消息时,愣了好一会儿。
而后便是惊诧不解
她就这么走了
说好的去父留子,还未留子怎就直接去父了
想他近来战战兢兢百般防备,就是恐这个女人一旦得逞便会将他踢开,可当下这是什么情况
说什么赌坊事忙,须得回去料理,再忙再急,也不至于一声招呼都不同他打吧
在此等事上,他虽无经验,但答案仍是显而易见的
被甩了。
他这是被甩了。
心中这道声音出现时,王副将只觉五雷轰顶一般。
而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此前自己派去北地打听顾听南家中情况的下属喊了过来
近来事忙,且是尤为地忙,封赏,将军恢复身份,时家翻案,乃至卢龙军于城外驻扎等诸多后续事宜都需要人手,那几名士兵那日自吉家离开后便被调去了军中,个個从早到晚都脚不沾地,公事当前,一时便也没顾上此事。
直到此时,那士兵回到王府中,才得以将此中详细告知自家副将
“顾娘子她年幼丧母,十二岁那年父兄因杀人罪入狱被处死自那后,顾娘子便再没其他亲人了。”
不算长的一句话,让王敬勇有着久久的怔然。
“将军,常言道世有刑人不娶”士兵小声说道:“顾娘子虽好,但到底”
王敬勇皱眉打断他的话:“行了,出去。”
士兵缩了缩脖子,悄悄看了下左右:“将军,可这就是在外头啊。”
王敬勇:“滚。”
“是。”
院中寂静,王敬勇立在原处许久,眉头也不曾舒展。
待得数日过后,他家中父母兄弟来了京师
所谓父母兄弟,只一位父亲是他的至亲而已,母亲是后母,两个弟弟则是后母所出。
实则从前他在家中并不受宠,自母亲走后,父亲再续弦,他便好像成了个外人。
长久以来,他欲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想要证明自己,不外乎是潜意识中想要得到父亲重视,想被后母和弟弟们高看,而今终于如愿了
但此刻迎上那些视线,王敬勇恍惚间觉得有些陌生,他已许久不回家中,那些所谓“执念”似乎也是很远之前的事情了。
他未有再深想。
此刻摆在他眼前的是无比光明的前程。
至于顾听南
她此刻离开或是好事,当真是给他省去了诸多麻烦,不然他岂不是还要想法子甩脱她
他固然对她的家事并无真正意义上的成见,可世俗规则在此,麻烦就是麻烦,若能省去麻烦当然是好事一桩,他从来都不喜欢麻烦
正是如此了。
不必再多想了。
王敬勇拿定了主意将有关顾听南的一切从脑海中驱逐。
他日复一日地忙碌着,好似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此前前去打探顾听南家中之事的那几名下属看在眼中,心中渐渐有了分晓副将军果然已将顾娘子之事抛在脑后了。
数月后的这一日,其中一人正同王敬勇细禀公事时,只听他忽然问:“为得什么杀的人”
士兵:“”
谁
杀的谁
“她父兄,当年为何事而杀人”王敬勇正色问。
疑惑的神色在士兵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试探问:“将军是说顾娘子的父兄”
“嗯。”
士兵:“”
嗐
没点八卦的智商还真听不明白
“这个据属下几人打听,被杀之人是一名做皮货生意的商人,人死后,顾家父兄便被带去了衙门,当堂便招认了,只说是生意上的纷争现如今,那附近一带的人,也仍是这般认为的。”
迎着自家副将的眼神,士兵丝毫不敢卖关子,赶忙接着说道:“但属下们深挖之下才知,原来当年在顾家父兄招认之后,年近十二岁的顾娘子曾去往官府击鼓,当着县令的面儿说那商人是欲对她行不轨之事,才被她父兄失手误杀”
王敬勇的眉皱得更紧了。
“可她父兄却咬定是她胡言乱语,为了替他们脱罪才有这般说辞县令心中大约也有分辨,但故杀也罢,误杀也好,横竖也逃不过杀人的罪名,且后者不易证实真假,是以便维持了原先的罪名与判决。”
王敬勇听得心头发沉。
所以,在她父兄被处死后,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是如何撑下来,并走到今日的
无法可想。
却又不得不想。
想到心中答案渐明时,他去寻了将军,同将军说明了回营洲的想法。
将军没多问,只点了头:“去吧。”
不是“回去吧”,而是“去吧”。
他便去了。
挑了最快的马,路赶得比行军时还急。
入了营洲城,直奔了“千金顾”
王敬勇在赌坊外下马时,只见大堂内那着枫红衣裙的女子正揪着一名年轻伙计的耳朵:“我上回不是说了不准放钱给那吕瘸子吗,他家里连一颗能拿来孵小鸡的鸡蛋都没有,他拿什么还钱难不成我把他另外一只腿也打瘸”
还是如此市侩算计。
王敬勇嘴角一抽,布满胡茬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来。
相隔百日余,终于又见到她了。
像是察觉到了那道视线一般,堂中的顾听南抬眼望向门外,见得那人,被吓了一跳。
片刻的怔愣之后,她快步走了出去。
“怎是这幅被千里流放的模样”
王敬勇那一丝笑意凝固在脸上:“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
倒果真死也没想到见面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那你怎这个时候回营洲,莫不是北地又要起什么战事了”顾听南压低声音问。
“你能不能盼朝廷点好的”
顾听南还要再问“那你为何”,只听他先发制人:“你为何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