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城的心里,老蛮的大嗓门甚至比对面的日本兵还要可怕,不敢扭头去看老蛮的脸色,唐城按照老兵教授的方法笨拙的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又重新推了一颗子弹进枪膛。在老蛮大嗓门的威慑下,唐城旁边几个新兵也都老老实实趴伏在各自的战斗位置,静静的瞄着对面的日军,其实在夜战的环境中,没人知道自己的子弹是否毙杀敌人,也许它们飘忽不知所踪,也许在垂死的躯体上补了无关紧要的一枪。
纵然如此,战壕里的士兵们还是卖力地拉动枪栓、瞄准、射击,机械般重复着这些动作,直到将弹仓中的子弹全部打光,才能够在不被喝斥的情况下蹲下来往弹仓里装填子弹。接连射了三发子弹,再次缩回到战壕里,唐城大口的喘着气,这是他第二次打枪,也是第二次直面日军,白天日军的几次进攻都是小规模的,远在百米外就被击退,可这会的日军已经冲到了阵地外的百米之内。
战斗的紧张令唐城的心怦怦乱跳,更让他难受的是硝烟与泥土味道夹杂的奇怪气息,对鼻腔和肺部的压迫远远超过了罗伯特经常抽的雪茄。唐城故意将装填子弹的动作放慢,故意充耳不闻那愈发清晰的爆炸声,然而枪声和爆炸声一阵紧过一阵,手榴弹似乎也开始派上用场。装完子弹,深吸一口气,唐城正准备起身射击,旁边那个带着钢盔的家伙却突然跌坐下来,唐城下意识的扭脸看了一眼,可当爆炸的火光映亮战壕的那一刻,唐城僵住了。
摔进战壕里的士兵满脸的鲜血,半拉脑袋上还糊着些白色可疑之物,唐城的脑袋嗡的一下便陷入了呆滞状态。他知道自己的视力一直很好,好到他不认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那些白色可疑之物应该就是白天老兵们所说的**子。“呕”扶着战壕,唐城吐了个昏天黑地,一整天里他只啃过几块饼干,就是吐也没啥能吐的东西。
“别他娘的吐了,日军要上来了,开火打他们,命都快没了,还吐个什么劲。”老蛮那活像蒲扇的大手拎着唐城的后脖领子,把小鸡仔一样的唐城按在战壕上,然后把沾满了呕吐物的步枪塞进唐城怀里。“不就是个死人吗?兴许再过一会,你也会和他一样被日军打碎了脑袋,要想不被他们打碎脑袋,你就得先打碎他们的脑袋。”老蛮的咋呼把唐城的魂又喊了回来,顾不得擦去嘴角的呕吐物,唐城对着阵地前方扣下了扳机。
在这段遭到日军无数炮火摧残的阵地里,几乎接近崩溃的唐城从未觉得生与死如此之近,老蛮说的对,要想不被日军杀死,就得要先杀死进攻的日军。拉动枪栓、瞄准、射击,机械般重复着这些动作,直到将弹仓中的子弹再次全部打光,唐城才停了下来。扔下步枪双手抱头的唐城蹲坐在战壕里发疯似的大喊着,那具烂了半边脑袋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脚边,班长老蛮冷脸看着歇斯底里的唐城,罕见的没有用他的大脚去踢踹唐城。
阵地里比唐城小的不是没有,可学生出身的却只有唐城一个,在众多破衣烂衫的军装中,唐城的学生装尤为显眼。看着瑟瑟发抖的唐城,老蛮突然有些想念自己远在家乡的媳妇,被拉壮丁的时候媳妇已经显怀了,如果自己的那个是个小子,今年也该能满地跑了吧。“喝一口,喝一口就会好受一些。”带着体温的酒葫芦递到了唐城的手里,抬眼看去,是班长老蛮那张黑脸。
拔下塞子闻了一下,刺鼻的酒味让唐城皱了眉头,不过他还是按照老蛮的话喝了一小口,烈酒入口便是火一般的存在,咽入肚中,一道火线从腹中升起直窜脑门。唐城在教堂帮着打扫卫生的时候,偷喝过罗伯特的威士忌,那酒跟老蛮的酒比起来,简直就是洗脚水。下意识的又喝了一口,有些酒意上头的唐城把酒葫芦还给老蛮,仗着酒劲把那具烂了半个脑袋的尸体给拖出了战壕,随便还把尸体的口袋都掏了一遍,把找到的子弹和手榴弹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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