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杯声笑语,郑家热闹成一团,王珏王子玉被董陈两位灌得丑态毕露,被扔在屋子一角的榻上,犹自手舞足蹈,躺在那儿就喊,“夫人,夫人,去外头看着,可有同僚来拜年么!”
陈继儒这促狭鬼,咳嗽了两声,捏着嗓子在他旁边说:“老爷,外头有鸿胪寺鸣赞递了帖子来拜访。”
王珏一下就坐了起来,闭着眼睛就喊:“几品?”
“九品官。”陈继儒捏着嗓子在他旁边喊,他呼噜一下又躺了下去,嘟嘟囔囔道:“九品官儿,不见,让他偏厅候着。”
“老爷,来了个翰林院五经博士,正八品,递了手本求见。”
“八品?偏厅候着。”
“老爷,光禄寺典薄,这个是从七品,递了帖子进来了。”
“从七品?不见不见,也偏厅候着去,六品以上再叫老爷我。”
“老爷,这次是正六品,都指挥使司的经历。”
“武官?把拜帖甩在他脸上让他滚蛋……”
这榻和外头屋子没有帘子,只有一道木质的镂空墙,中间是个圆拱门,乖官听见陈继儒的动静,从外头走进来一把抱住他,脸上苦笑,低声说:“我的亲哥哥,你就给我姨母留点面子罢!”榻上王珏犹自闭着眼睛挥手,不知道在空气中捞什么东西,嘟嘟囔囔似乎在说:“怎么连个主政的知县都没有……”
董其昌也走过来低声说:“仲醇,太不厚道了。”陈继儒偷眼看看外头的艾氏夫人,看她时不时眼光看过来,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位艾氏夫人平时极为和善,如此作弄她的丈夫,是有点儿说不过去,不过嘴巴上却是不肯服输的,瞪着董其昌低声说:“刚才是谁说自己是应天府乡试第二,噼里啪啦打了人家的脸还一阵敬酒把人家灌醉了?”
董其昌脸上微红,这事儿他也头一回做,就嘿嘿低笑,说:“我这不是给连城叔父出气么,这位秀才公来了两次都对连城叔父不恭敬,咱们做小辈的,总要孝道为先……”
旁边乖官听了,哭笑不得,卧槽,这大明朝的读书人呀!真是睚眦必报,一点儿亏也吃不得。
不过,这话听了,心里头也暖暖的,熨帖极了,这可不就是后世死党的味道么,不过后世死党往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才知根知底,而大明朝却是互相看顺眼了,就愿意以身家相托付,颇有古人之风。
他想到古人二字,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泥马,这两个家伙,不就是古人么,如今连我也是古人一个。
失笑之下,他伸手搂住两个肩膀,只是个头儿小了些,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低声说:“好了好了,我谨代表郑连城同志向两位同志致谢了。”
左丘明《国语》曰: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三人嘿嘿嘿低声笑了一阵儿,鬼鬼祟祟又流窜回桌子上去吃酒食,那边在梦里头估计还在接见同僚官员的王珏王子玉老爷,却是在榻上慢慢打起呼噜来。
郑家这头快活,但,宁波首屈一指的大海商颜家,却是陷入灭顶之灾,一个多月前,他家家主颜大璋就已经不知所踪,颜干老管家也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关系,才隐约打听出来,老爷在琉球国附近似乎被人抢了,一时间颜家人心惶惶,全靠家里头老人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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