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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期06

夜逐渐深了,古堡里的灯光扩散开来, 由一楼客厅蔓延到二楼的各个客房。

噔、噔、噔、噔!客房的窗户接连亮起光芒, 嘉宾们回到了各自的卧室去休息了。

高朗是最后一个回房间去的人, 他把陶瓷茶壶里的花果茶清理干净, 又细致地擦干净茶杯外壁的水渍,把茶具按部就班地摆放好之后,这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到管家房的门口时,他停了下来。

他手上还残留着水迹, 接触到门把手的瞬间,潮湿感混合着铁器的冰冷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在发抖。

这种发抖的反应在他下午做自我陈述时也出现过, 他站在所有目光的聚焦处, 偷偷地把卷宗里的一些信息藏了起来。

而此时此刻这里明明只剩下他一个人,follow pd也退开了, 把接下来的拍摄任务交由卧室里的固定镜头。

可他又一次忍不住开始发抖。

他从来没玩过这么刺激的游戏,他实在是紧张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高朗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听使唤的手, 手腕用力往下一压, 打开了房间的门。

卧室里的布置和上一期一样, 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化。

高朗在床边坐下, 他手上沾染的水终于彻底挥发干净,手背的肌肤变得有些干燥,攥拳的时候会有一种明显的紧绷感。

他叹了口气,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字条。

说是字条,其实是一张收据, 上面清楚地注明了主人威廉的一笔开支。

威廉曾经吩咐他转给南泽一笔钱,这笔钱的用途……是为了购买致命毒药“死翘翘”。

但这并不是让高朗精神紧张成这个样子的理由。

他顺着床沿滑坐在地面上,手撑着地翻过身,双膝着地趴下去,侧脸几乎已经碰到了木地板。

在床板与地面狭窄的夹缝里,他看到了那样东西。

高朗倒吸一口凉气,他探手进去,把藏在床底下的药瓶取了出来。

果然如卷宗所说,“死翘翘”在他这里。

宴会当天,天公不作美,从中午时分天气变由晴转阴,继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好在受邀的宾客们都已抵达古堡。而他作为古堡的管家,提前已经采购好了所需的食材,并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恶劣天气并不会影响到宴会的如期举行。

但在下午的时候,他照例上楼去给威廉送茶水和点心,却在威廉房间门外听到了南泽的声音。

威廉和南泽正在争吵,准确地说,其实只有南泽一个人在质问的声音,威廉全程都没有回应。

最后,威廉摆摆手,不作任何解释,让南泽自便。

南泽夺门而出时撞翻了他的托盘,茶水倾倒出来,弄脏了刚烤好的精致点心。

南泽不做停留,从鞋柜旁取了黑色的长柄雨伞,然后打开古堡的门,冲进了雨幕中。

威廉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单手按着太阳穴,难受得皱起了眉。

他知道主人威廉身体一向不好,幼年时就带着病根,后来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整个人虚弱得像一片羽毛。

他像往常一样走到威廉身边,给他端了杯热水,又服侍他躺下。

威廉的床头柜上摆着两瓶药,一瓶是日常服用的“睡得香”,另一瓶就是委托南泽购买的“死翘翘”。

在威廉被温暖的被窝逐渐哄睡后,高朗退了出去,同时顺手带走了其中一样东西 。

——就是此时此刻躺在他手心的这瓶“死翘翘”。

高朗跪坐在地上,手心里的白色小药瓶安静又无辜,他却咬着牙,有些手足无措了。

高朗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所有人都死于“死翘翘”,而毒药现在就在他这里。

那么毫无疑问,他就是凶手。

高朗觉得,他不能坐以待毙。

高朗紧张得啃起指甲来,他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名牌宠物医生,如果游戏一开始就被揪出来,那他怎么还有脸回去面对崇拜着他的猫猫狗狗啊。

他从地上爬起来,捏着小药瓶跑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为了方便他们这些嘉宾,倒没有完全采用复古的装饰,花洒和水池包括镜子都还是现代化的标准,以保证他们最基础的生活需求。

他拧开药瓶,把里面的粉末一股脑地倒进冲水马桶里。

在按下冲水键的时候,他隐约看到粉末并不是纯粹的白色,里面混杂了一些已经结晶的浅黄色颗粒。

等他再想细看,水流已经沿着池壁汩汩而下,最终消失在下水道口,把证据完全毁尸灭迹了。

高朗合上马桶盖,又打开镜子后面的暗柜,里面是节目组为他们准备的洗漱用具和护肤品。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他想也没想就把只有三指高的空药瓶藏在了那堆瓶瓶罐罐之间。

等到第二天天亮,高朗在他的管家床上醒来,他已经不再像昨晚那般紧张。

或许是已经接受了自己潜在的凶手身份,他对着镜子刷牙时竟然还体会到了一丝莫名兴奋的感觉,他又看看跻身于一堆护肤品里的小药瓶,含着牙膏沫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高朗,从这一刻起不再是憨厚的高管家。

他的故事线已然开启,他要赢,他要黑化,让猫猫狗狗们都来看看高医生的另类魅力。

陶心远是最后一个起床的。

他昨晚睡得并不好,像有一只手在梦里拉扯着他,醒来时头脑昏昏沉沉。

床对面的角落里摆放着小提琴盒,还是上一期他们搜索房间时候的样子,他当时匆匆碰了一下琴弦,就再也没有接触过。

他穿衣下床,走了过去。

琴身背面的刻痕一共七条,杂乱地排布着,看起来并不是在同一时间刻出来的。

刻痕由浅至深,像七阶音符一般逐渐递增,在最后关头猛地收紧,带着绝望狠狠地刻入木头里,让人看得喉咙发紧。

陶心远自己的琴也是这样。

可他不明白这些刻痕由何而来。

在他隐约的记忆中,他知道自己曾经似乎遭遇过一些事情,因此他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干预治疗,会有专业的心理医生来辅助他,让他直面痛苦,适应痛苦,接纳痛苦。

可这些痛苦究其本质到底是什么,他记不起来了。

他只能记得那种心脏抽疼的绝望感,却不知道原因。

脑子里就好似有一道磨砂质地的墙,他无能为力地遥遥看着另一个自己。

更可怕的是,他不愿意承认,在他心里还有这样一个未知的自己。

陶心远缓缓坐在地上,他把脸埋在掌心,后脊弯成了一张脆弱的弓,脖颈处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骼,随着他每一次呼吸而上下起伏。

昨晚他和南泽共享了彼此的卷宗,当两份卷宗的信息交合在一起,小少爷的形象就仿佛活了起来。

小少爷和他实在太像了,在某些方面,就仿佛平时世界里的陶心远,让他没由来地从文字里感受到了共情的力量。

小少爷是一个敏感又腼腆的少年,看人的时候漂亮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像小动物一样。

宴会开始前,小少爷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的家庭教师。

在小少爷的人生轨迹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哥哥威廉,另一个就是家庭教师。

老公爵有精神问题,他收养了威廉和小少爷,但同时也把自己暴虐的情绪发泄在两个孩子身上。

在他童年的回忆里,哥哥高大英俊,但总是一脸忧郁,最常见的场景就是威廉站在自己卧室的窗前,眺望寂静无垠的山谷。

威廉是沉默的,所以山谷幽幽,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威廉也不同他亲近,但当老公爵抡起鞭子的时候,威廉总会挡在他面前。

后来老公爵病情愈加严重,他发起病来整个人就像疯子一样,眼眶爆红,鞭子轮得啪啪作响,仿佛在古堡里劈开了惊天巨雷一般。

当威廉觉得护不住他时,便会把他关进壁橱里、关进马厩里、关进任何一个可以锁住他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他。

惊雷过去,天晴,连威廉也忘记来找他。

于是在小少爷贫瘠的故事里就出现了第二个人,他的家庭教师,南泽。

他亲近着南泽,在南泽面前恣意地展示他属于孩子的那一面,在这种状态下度过了他的青春期。

一直到威廉举行生日晚宴的那天,小少爷得知南泽要去剑桥读书。

他向来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孩子,威廉为南泽准备了精美的礼物,他把自己最珍贵的家族徽章从胸前摘了下来,送给了南泽。

一整天,他的情绪都是低落的,他闷闷不乐地坐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着窗外阴沉下来的天和骤然而来的暴雨。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了南泽的身影。

南泽一手拎着旅行箱,另一手撑着伞,在倾盆暴雨中踽踽向山下走去。

南泽要离开了,连最后的晚宴都不打算参加,南泽就要离开了。

小少爷连雨衣都顾不得穿,他踉跄着追出去,在古堡外的小径上拦住了南泽。

他对南泽说:“你要走了。”

南泽说:“是的。”

他问南泽:“带我一起好吗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最后南泽回答了什么,卷宗里没有记录。

卷宗里只说,小少爷和南泽被暴雨困住,他们不得不返回古堡,两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狼狈极了。

管家高朗为他们熬了姜汤,驱驱寒气,以防感染风寒。

小少爷垂着头,他一如既往地温顺听话,南泽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便乖乖地去冲澡、更衣。

古堡里没有人发现,他在晚宴开始前溜进了威廉的房间。

床头柜里只放了一个药瓶,上面写着“睡得香”。

他稚嫩漂亮的脸隐在阴影里,有一种绝望的决绝。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把那瓶强效安眠药装进了自己的衣兜。

陶心远翻开自己的衣兜,已经空了的药瓶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六十年前,小少爷已经把药下在了红酒瓶里。

安眠药并不致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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